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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楼走出的“一代画魂”:中国第一个进入卢浮宫的画家潘玉良

浏览量:11.54万次 发布时间:2020-05-23 13:34 来源: 作者:
此生只爱潘赞化一个人多年后,潘玉良还清晰地记得17岁时自己唱的那支曲子:“不是爱风尘,似被前缘误;花落花开自有时,总赖东君主;去也终须去,住也如何住!若得山花插满头,莫问奴归去······”那日,她贵宾前献唱,敛眉低首,弦弦掩抑声声思,低婉处,如泉流幽咽;空灵间,有玉石之声。哀而不怨,清冽动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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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4年巩俐主演的电影《画魂》里的青楼相遇
席间,一剑眉朗目的客人不禁问道:“这是谁的词?”玉良答:“一个和我同样命运的人。”他恻然一惊。而他们二人的命运也于此有了半个多世纪的牵绊。曾有人问陈寅恪的爱情观,先生这样答:第一:情之最上者,世无其人,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,如《牡丹亭》之杜丽娘是也。次之:与其人交识有素,而未尝共衾枕者次之。如宝、黛是也。再次之者:曾一度枕席而永久纪念不忘,如司棋与潘又安。潘玉良与潘赞化,是哪种爱情呢?显然颇符合陈先生的第三种界定,更兼伯牙与子期之情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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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赞化与潘玉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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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玉良作品
她曾说过:“我必须画画,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!”不论人像画还是裸体画,她都以纤毫毕现的笔触直指人性。没有模特,她就跑去浴室画,被人大骂而出。最后自己干脆脱光了对着镜子画。她不是靠吟诗作赋来怡情修性的千金大小姐,也不是养尊处优的豪门阔太太。在苦海里泅渡,在阴沟里仰望,她经历过在社会最底层最无助最绝望的挣扎,所以,当她能以一只画笔去表达时,无疑是在纾解内心最苦痛的心声,更借此在这个不让她容身的世界里安身立命。然而,在那个民风还非常保守的年代,画人体显然触碰了社会一大禁忌。一时间,流言蜚语,闹得满城风雨。只有潘赞化不为世俗偏见所动,全力支持玉良。最终,潘玉良以优异的成绩完成学业。1921年,勤工俭学,去异国深造之风兴起,校长刘海粟就建议潘玉良去法国留学。
1924年,潘玉良考入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校注册时的照片潘玉良远渡重洋,以卓异的表现考进里昂国立美术专科学校,与徐悲鸿成为同门中人。四年后,她又考取了意大利国立美术学院,成了高级学术权威琼斯教授的免费学生。不久,她的油画《裸女》入选罗马国际艺术展,并获得金质奖章。她的同学徐悲鸿曾这样评价她:“夫穷奇履险,以探询造物之至美,乃三百年来作画之士大夫所决不能者也……士大夫无得,而得于巾帼英雄潘玉良夫人。”1929年,潘玉良历经9年的异乡漂泊,学成归国。随着一声悠扬清脆的笛哨,船缓缓靠岸,赞化几步便跨上甲板,迎接自己的心上人。受刘海粟之邀,玉良不久即出任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西画系主任。之后潘玉良被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聘为教授,不久还举办了 “中国第一个女西画家画展”,这是中国女画家从来有过的创举,震动了中国画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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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赞化写给潘玉良的信
她给赞化写了一封很长的信,信寄出去后,她翘首盼望着亲人的回音。1958年8月,“中国画家潘玉良夫人美术作品展览会”在巴黎多尔赛画廊开幕。画廊 展出了她多年来珍藏的作品,展览未闭幕,展品除自藏未标价外,均订购一空,可谓盛况空前。美展宴会归来,画桌上摆着赞化的一封来信,她双手颤抖着将之拆开:“来信预告美展有成功之望,将实现你之积45年之理想,当祝当贺!你要回国,能在有生之年再见,当然是人生快事。不过虑及目前气温转冷,节令入冬不宜作长途旅行。况你乃年近六旬的老媪,怎经得长途颠簸和受寒冷,还是待来春成行为好……”赞化在信中措辞委婉,善意提醒,冰雪聪明如她, 怎不明白他的苦心孤诣?虽然关山迢遥,她仍能从万里之遥传来的讯息中获知国内“气候”的异常,那些匪夷所思又令她震恐不已的变化让她担心国内亲友的安危,尤其是赞化的处境。但他千叮咛万嘱咐,让她暂缓回国。1959年,巴黎大学把多尔利奖给了潘玉良,这在巴黎大学是史无前例的奖励。巴黎市市长亲自主持授奖仪式,把银盾奖章、奖状和一小星型佩章授给了她。5年后,法国与中国正式建立了外交关系。一天,一位叫王萍的女士专程来到玉良的住处,她代表大使馆来看望玉良。直到这时,玉良才知道赞化于1959年7月已离开人世。去世之前,他一遍遍地抚摸玉良留下的画作,他多么盼望能再看一眼一生至爱的女人。赞化怕她悲伤,临终前让儿媳模拟他的口吻与其通信。逃跑被毒打时,她没有哭过;被恶意攻击和凌辱时,她没有哭过;在巴黎面对无数漫漫长夜时,她没有哭过,但听到赞化已久别人寰的死讯时,她双泪长流。我曾想和你山寺月中寻桂子,郡亭枕上看潮头,但谁想黄粱一梦梦断肠,终老不复见,至死不复见!自此,她心中那一盏烛火倏然而灭……十年浩劫过后,老友专程到医院看望病床上的玉良。形容枯槁的玉良,颤颤巍巍地从胸前口袋里掏出怀表,又从脖子上取下嵌有她同赞化合影的项链,放到守护在她身旁的朋友王守义的手上,用尽最大的气力说:“兄弟,多少年来,有劳你照应,现在我不行了,我……还有一件事相托,这两样东西,请你带回祖国,转交给赞化的儿孙们……还有那张自画像,也带回去,就算我回到了祖国……拜托了!……”她嘴唇翕动着,声音越来越微弱,直至她眼神中的最后一抹光亮渐渐消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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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玉良与潘赞化的定情项链,里面是二人的照片
项链和怀表她贴身珍藏了40年,项链系有同心结,那是玉良和潘赞化爱情的信物。那年,纳兰容若写“风一更,雪一更,聒碎乡心梦不成,故园无此声。”乡心无限, 归梦难竟。1977年,潘玉良长眠于法国,墓碑上用中文刻着“潘玉良艺术家之墓”。当时在巴黎的中国商人王守义曾热烈地追求她,但未果,她明确告诉他:此生只爱潘赞化一个人。法国政府希望她加入法国国籍,但她坚决拒绝了!她一生以不倦的创作热情,留下了2000多件艺术珍品。在世界各地举办的多次画展,均引起巨大轰动。法国最大的博物馆卢浮宫收藏了她的油画作品,她成为中国第一个进入卢浮宫的画家。人们惊叹于一个来自中国民间的凡俗女子,能叩开世界最高艺术殿堂的大门,并以她天才的创造力,和卓越的意志力,为人类文明的长卷描绘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现代作家萧红曾叹息道:“女性的天空是低的,羽翼是稀薄的,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!”生不逢时,际遇堪怜,但潘玉良却挣脱了时代与命运的桎梏,成就了不朽的艺术奇迹,因此被后人赋予了“一代画魂”的美誉。“不要人夸颜色好,只留清气满乾坤。”她曾说:“我的一生,是中国女人为爱和理念争取女人自信的一生。”而她与潘赞化那段荡气回肠的爱情,也成为一代传奇最令人唏嘘不已的注脚。
在长达数十年的天各一方中,故人不相见,唯寄静夜思。弥留之际的玉良,是否会恍然想起当年与赞化的初见时?一曲唱罢。他问: “谁的词?”她答: “一个和我同样命运的人。”在命运的翻云覆雨间,在40年的长别后,终于,他们在天上重逢……